60%土地属于干旱或半干旱地区，年均降水量300毫米，近半地区150毫米以下；人均每年可用水资源300立方米，不到全球平均水平的1/30，约为我国平均的1/8；降水主要集中在11月至次年4月，其它季节少雨乃至无雨——面临这样的自然条件，有谁敢说工农业生产可以不受影响，国民经济能够繁荣昌盛？

　　面对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，以色列自1948年建国以来，仅一代人就建成现代农业，甚至赢得欧洲“冬季厨房”的美名，创造了令人惊叹的世界奇迹。为分析以色列节水富国成功“秘诀”，探讨其对全球干旱地区的借鉴意义，记者采访了中国科学院水利部水土保持研究所山仑院士、中国矿业大学（北京）化学与环境工程学院黄占斌教授、中国—以色列国际农业研究培训中心主任黄冠华教授。

　　全国管水“一条龙”

　　以色列全国水利工程，从1953年起历时11年建成，耗资1.47亿美元，主管道130公里，共400个扬水站，5000公里输分水管道，每年输水13.5亿立方米。

　　“虽然私人经济十分发达，水资源的管理和使用权却牢牢控制在国家手中，即使土地所有权归公民个人，该地水资源管理、使用的权限仍归国家。这是因为在恶劣的资源条件下，以色列举国上下都认识到，水是国家的命脉，是生存和发展的基础。”作为我国旱地农业农学领域学术带头人，山仑院士曾于1999年赴以色列考察，对该国的“水意识”留有深刻印象。

　　山仑介绍，以色列先后制定了《水法》、《水计量法》、《水井控制法》、《经营许可法》等一系列法规，并予以严格执行。另外设有“国家水利委员会”，负责制定全国水利政策、分配配额、用水计划与资源发展规划，以及防止污染、开发废水、研制海水淡化设备、保护土壤和排污等工作。以色列水利法规定，境内所有水资源必须专门用于满足居民生活和国家发展的需要。山仑等当年在以色列一个年降水量400～500毫米的地区了解到，一个占有6.7平方公里土地的农户，年分配用水额为1.5万～3万立方米。

　　实现水的统一调配，必需一套完善的水利工程体系。以色列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，北部资源占全国80%，可供灌溉的土地却仅占35%。早在20世纪30年代，以色列水利方面的开拓者就认识到：必须修建一个能把水从源头输送到缺水地区的供水系统，保证旱季也能不间断供水；把高压输水管线埋入地下，虽然投资加大且受地理限制，却能极大减少水分损失，从长远计利大于弊；工程既要覆盖全国，满足人口增长的农业集约化的需求，更要照顾南部少雨地区的用水。

　　山仑介绍，以色列从1953年起开始建设全国性水网工程，1964年最终建成，耗资1.47亿美元，主管道130公里，共400个扬水站，5000公里输分水管道，每年输水13.5亿立方米。北部水源主要是加利利湖，占全国需水量的33%，其余为北部山区和西北部地中海平原地区的地下蓄水层。加利利湖经科学论证每年可再生水资源4.7亿立方米，为保持水量平衡、避免水质恶化，每年按此数输水，输送率达95%。

　　由于供水量和正常需水量之间仍有很大缺口，随着工业和城市发展的加剧，以色列逐步压缩农业用水，着手开发对工业废水、城市污水以及微咸水的利用，加强海水淡化研究并已取得成效。据该国农业部下设“农业研究组织（ARO）”——主要农业研究部门，相当于我国农业科学院——介绍，计划到2010年农业灌溉用水的1/3左右，将由经处理的工业废水和其他劣质水来满足。

　　节水灌溉成品牌

　　以色列斯迈哈·博拉斯父子发明的滴灌技术（父亲构思设想，儿子发明滴头），有其他灌溉方式无法比拟的优点。

      以色列采取的滴灌等高新技术，以及农业工厂化等管理经验，是其农业经验的“精华部分”。先后于1995年和1997年以培训学员、访问科学家的身份前往以色列的黄占斌教授认为，以色列节水农业最成功的经验在于其所用技术实用、注意广泛交流、着重完善推广。

      农业是以色列用水大户，发展高效节水灌溉是控制用水配额的重要方面。黄占斌介绍，以色列拥有成熟的节水灌溉技术和灌溉器材，同时市场运作十分得力，不但生产的花卉、蔬菜、水果等在欧洲和美国市场销路很好，仅其开发的灌溉技术、生产的灌溉设备，由于用水效率大大提高，就已出口到全球不少国家，创下巨大的产值。

      滴灌技术是以色列最著名的节水灌溉技术，据称早已开发到第六代。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，滴灌面积发展很快。山仑介绍，他们1999年访问以色列时，该国80%以上的灌溉农田已经应用滴灌，10%为微喷，5%为移动喷灌。根据作物各类和土壤类型设置的滴灌控制系统，使田间用水效率显著提高，达到每立方米增产2.32公斤。发明滴灌以后，以色列农业用水总量30年来一直稳定在13亿立方米，农业产出却翻5番。由于管道和滴灌技术的成功，全国灌溉面积从16.5亿平方米增加到22亿～25亿平方米，耕地从16.5亿平方米增加到44亿平方米。

      以色列信息中心2001年印发的资料介绍，滴灌拥有其它灌溉方式无法比拟的优点：由于侧管上每个滴头的滴水量均匀一致，即使在中等坡度梯田也能使用，随着技术进步，陡坡地势及较远距离的滴水速度也能一致；把肥料加到水中，经过滴头直接施到植物上直达植物根系，达到节水、节肥的效果；可根据土壤质地的差异，设计最佳灌溉水量，减少水分向根区外渗漏；最大限度抑制杂草生长，同时保护作物种植行间土壤干燥，便于农事操作；是最理想的节水灌溉方式，维护得当可连续使用15～20年，等等。

      灌溉用水量和植物吸引水量之间的比值，称作水的利用效率。据称，滴灌达到的用水效率可达95%，而漫灌、喷灌则分别只有45%和75%。以色列在滴灌技术中派生出的埋藏式灌溉，把管线埋在地下50厘米深处，更能保证地表干燥；让每棵树独自拥有喷洒器的喷洒式灌溉，水的有效利用率达85%；为田间作物设计的、适于大区域灌溉的散布式灌溉，水的利用率也达70%～80%。

      目前，以色列滴灌设备生产者每年都会推出5至10种新产品，80%的灌溉设备都用于出口。

      农业振兴靠科技

    “以色列人精明强干、聪明能干，能在国小人少和自然资源匮乏的不利情况下，创造出为世人瞩目的成就，其重要的一点就是得益于对科学技术研究和教育的极大重视。”黄占斌介绍，以色列科技活动政策明确，科学方面目标是在研究领域要达到国际水平，鼓励建立以杰出科学家为核心的高水平研究中心；在技术方面，主要以专业化方式集中国家力量，在有限的几个领域和机构，力争取得突出成绩。

      黄占斌说，以色列在农业方面所取得的成就，几乎完全依赖其研究开发。该国重视抓基础研究，以基础促应用研究，在农民与研究者的合作下，成果很快通过广泛的服务网应用到农田。承担全国3/4农业科研任务的ARO是世界著名的农业科研机构之一，建立于1921年，现有水土、大田与园艺作物、园艺、动物科学、农产品贮藏技术和农业工程等7个研究所及分布全国的7个实验站，有研究人员1000多名，其中博士教授300多人。

      据了解，以色列把“科技兴农”作为国策，政府每年农业科研经费上亿美元，占农业产值的3％。农业发展主要受益于科技，农业投入也主要用于农业科研，政府通过宏观调控和具体指导，鼓励农民采用新技术。以色列农业从种子、育苗、栽培、灌溉、施肥、收割、加工、储藏、温室等每个环节，都努力追求最佳效益，发展成高度专业分工的科技密集型产业。

      以色列分子水平的生物工程研究能随心所欲地开发菜果、花卉、畜禽新品种，新品种问世周期大大缩短。用生物工程改造番茄，不但产量倍增，而且口味好、耐储存，现已开发出40多种，种子出口每公斤价格达数千美元，现在欧洲40％的西红柿种子来自以色列。

      在以色列，人们甚至更喜欢沙漠种植，因为烈日干旱使光合、蒸腾作用更强，土地不板结，可任意控制水肥。南部沙漠大片柑橘、柚子、柠檬果园全部用遥控电脑灌溉，电脑测定果实酸甜度，机械化采摘、包装、运输，24小时内水果就摆放在国内外货架上。

      农业科技还包括间接服务。如放射性氡确定水源水龄，水龄大就不宜作为农用稳定水源；长链乙醇取代银碘化合物，可提高人工降雨量15％；电渗析薄膜能净化化肥污染；加工技术使农产品增值5倍以上等等。

      科技使农业工业化，以色列农业增产的95％靠科技。

      国际交流一举多得

      像全球伊斯兰教徒每年赶赴耶路撒冷朝圣一样，以色列的农业节水技术也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国的“取经人”。黄占斌介绍，以色列把国际合作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，国际培训、研究项目合作、技术传授以及专家交流都十分活跃。ARO与世界发达和发展中国家保持着紧密联系，1969年开办的“灌溉与土壤管理高级国际培训班”已培训过100多个国家1000多名学员。1995年黄占斌参加培训时，全班32位同学分别来自22个国家。

      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和以色列外交部联合创办的中国—以色列国际农业培训中心（简称中以中心），于1993年10月由以色列前外长西蒙·佩雷斯宣布正式成立。两国政府合作建起的中以中心培训大楼，1998年5月在北京中国农业大学落成，时任以色列总理的本杰明·内塔尼亚胡亲自参加了大楼竣工剪彩仪式。

      中以中心主任黄冠华介绍，以色列国际农业合作得到该国国际农业发展合作中心（CINADCO）的支持。CINADCO每年组织60至70个定点或流动培训班，以受训国的语言进行培训课程，并已在几个国家建立了示范农场。包括1994年建立的中以示范农场、2003年在新疆开始建立的中国以色列旱区农业示范中心等。还着手在西非、印度拉贾丹沙漠、我国新疆北部干旱地区开发沙漠和开展干旱农业的项目。

      据了解，中以中心开展了一批合作科研项目。每年举办6～7期的现代农业高级技术培训班，已邀请以方专家130名、中方专家近百名，为来自全国30个省、市、自治区的2200多名高级农业科技及管理人员传授以色列农业先进技术，涉及现代节水灌溉等11个专业领域。培训过各地学员，成功地将以色列先进农业技术应用于当地的农业生产，部分学员还在当地开展培训班，间接培训学员20000余人，取得了良好的社会经济效益。

      黄占斌介绍，国际上学习以色列经验和模式比较成功的，有美国、德国、法国等。它们生产的喷灌设备较为成功，主要是用来解决降水的季节分配不均问题。至于滴灌设备，仍以以色列1964年建立的著名的耐特菲姆（NETAFIM）滴灌公司领先。现在全球80个国家使用以色列的滴灌技术，耐特菲姆滴灌公司每年2.3亿美元的收入，80％来自出口。

       为避免污染地下水及其它淡水资源，必须对污水进行净化处理并合理排放。图为以色列加利利湖附近的污水净化处理工厂。

       宝贵经验值得借鉴

  “以色列农业经验较为丰富，我们在讨论、借鉴的时候，首先要进行全面的分析，其次必须结合我国各地的具体情况。”山仑表示，以色列将水的建设、立法、利用、分配寓于一体的做法，发展管道输水、开辟灌溉新水源的思路，都值得我国借鉴，至于具体的节水技术的选择，则视国情、区情不同而需慎重考虑。

     山仑表示，我国北方华北和西北等地区严重缺水，但对有限的水资源一直缺少严格统一管理的法规和体制。例如农业和城市用水分别管理，大江大河虽有统一管理机构，但难以实现统一调配和有效控制。另外节水观念差，农田灌溉浪费严重，水价不合理，加剧了北方水资源紧张的形势。因此结合我国国情，像以色列一样加强水资源的统一管理，已经成为当务之急。

      山仑认为，发展管道输水是我国挖掘节水潜力的可行途径。作为以色列节水灌溉的第一步，输水管道化取得了输水系数95%的“优异成绩”，我国目前渠道输水系数仅30%～50%，对北方水资源短缺地区来说，发展管道输水、采用有效和渠道防渗技术，理应成为农业节水的基础工作，像公路、铁路、输油、输气管道那样得到高度重视。他指出，特别是在当前，这项工作比新修水库更为重要，通过努力应能将灌溉水利用系数提高到60%以上，从总体上缓解我国北方地区水资源紧张的局面。此外，我国目前1/3以上的工业废水和9/10以上的生活污水，未经处理就排入河湖，水环境严重恶化，加剧了可利用水资源的不足。以色列将工业废水、城市污水和微咸水用于农业灌溉的成功经验，值得我国大力仿效。

      至于具体灌溉方法的选择，虽然以色列以滴灌为主的成就已被世界公认，但山仑认为这由其具体国情决定，我国地域广阔、情况复杂，在这方面却不可能采用统一模式。他指出，滴灌虽有很大优点，但由于设备费用高，运行时管理要求严，在一些大田作物应用效果如何，有待进一步明确。在我国目前条件下，宜先进行以下两种情况下的推行：一是在干旱半干旱地区与雨水集流技术结合使用，以少量补充供水取得显著增产的效果；二是在高值经济作物或温室栽培条件下应用，以高投入取得高经济效益，而这正是以色列应用滴灌技术的基本经验。事实上，以色列农业之所以成功，很大原因在于它根据国内国际市场需求，借助享受欧盟和美国自由贸易的有利条件，大力发展水果、蔬菜和花卉等高效创汇农业。

      山仑认为，我国在农业节水方面有丰富的传统经验，其中一些在国际上颇具特色。今后应继续推广基本农田建设、合理施肥、地膜覆盖、雨水集流等传统技术，对其作进一步的改进和完善，通过与现代技术的结合，发挥更大的效果。对于滴灌设备及基础应用技术，除引进和仿制以色列等国已有成果外，还应重视创新，组织优势科技力量集中研制适合我国国情的滴灌设备，建立从研制、生产直到使用、管理的技术体系。这样才能在学习借鉴国外先进经验的同时，也为全球农业节水事业作出自己的贡献。

      黄占斌指出，对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农田来说，未来较长一段时期内，还应以推行小畦灌、隔行灌、波涌灌溉等改进的地面灌溉技术和喷灌技术为主。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，我国很多部门、单位纷纷组团前往以色列参观访问，回国后建成一些节水农业示范区和灌溉设备工厂，但总的来说推广效果不佳，主要原因仍在于成本高、推广系统不够健全。

专家们一致认为，建设节水型社会，自主创新十分重要，国民意识必须先行。